永远的二胡曲
高三 欧阳涤非
一声二胡,激荡在宁寂的夜里!
我从迷茫的思绪中惊醒,见一个瘦弱嶙峋的老人正坐在我面前,轻轻抚动丝弦。乐音时而轻快,时而急切,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平缓。美妙的音韵泄出于指夹间,散射出无限的光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位老者,是我的爷爷……
爷爷给我最初的便是这二胡曲。一天到晚,咿呀咿呀。乐声生涩,难以明达。孩童的我不知其中之乐趣,只胡乱玩耍。于是,以似古董的二胡几经劫难,最终还是在爷爷的铁拳下才侥幸留下性命。我的童年便一直沉浸在这怪乱、难闻的“噪音”中,现今的我有一五音不全的嗓音,大抵和这有不少关系吧!但“噪音”也有噪的好处,让我练就了于闹市读书,不觉外界恶劣的本领。其利之于弊,应还是偏大了。以上便是我对这二胡曲最原始的想法了。
及至八九岁,初有领悟,大约能略微欣赏其蕴藏的种种心境,或悲伤、或喜悦、或沉重、或轻盈,但最多的还是铿然之力。爷爷早年从军,曾远征入缅抗日。在那样一种艰苦恶劣的环境里,在那样危险阴暗的原始森林中,奋战数年之久。但爷爷总笑着对我说:“我旁边的人全被炸死了,我却连皮都没蹭着一块。”可轻松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刚毅,现有谁还能记起当年浓密的硝烟散后,四十万国军中三十余玩长眠异地?是的,爷爷是坚强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震天的号角声已淡,但铿然的二胡声从未停息。他一直这样教育者我,引导着我,为我塑造一个坚忍的品格,并磨练出一个刚强的灵魂。我深味在这旋律中,并着对爷爷的钦佩和尊敬,将这二胡曲深深融入我的血液。
可渐渐的,爷爷老了,身体也衰弱了。于是那二胡曲便也跟着“老”了,也“衰弱”了。不是一个失恋的女子吐露心中的哀怨,也不像一个失意的男子对人生的彷徨,而是如一个孤独的行者走在不归路上,在一首迟迟的暮歌中,而这个也有了词,“少笑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其声呜呜,不觉落泪。与其说他是在哀叹人生的短暂,死亡的压迫,倒不如说他是在召唤者,在呼喊着我—他亲爱的孙儿的到来,他的心灵是如此空虚。晚年爷爷唠叨增多,全家人皆不胜其烦,日渐疏远,独我还于他保持一点和睦的关系,所以我便成了这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他那苍老却温暖的情感还在我心中流淌。我还记得他和蔼的话语:“你将来要考个好大学,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笔墨及此,已颤抖难执,痛定思痛之后,余留的悲伤亦足以引不住的叹息。爷爷如此的需要我,是多么的想看着我,用着浓于血的亲情的爱伴着,走完人生最后的路。
二胡声咿呀咿呀,又是那般晦涩难懂,把我拽回了遥远的童年。我徜徉于其中,久久……爷爷走了,也是在这咿呀声里,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二胡声歇了,一个坚强的灵魂也散了,化作漫天尘埃。我呆住,静立,又突然疯似的抓舞,只想去挽回点什么,“亲爱的爷爷,把您还没看我考起大学了,怎能就这样走了呢?”只一年罢了,却成了一生最大的遗憾。我跪倒在回荡的、微醉的曲风里,不起,为无法抑制的不甘与失落。
我责备我的无知,“总有一些东西,在失去后才倍感珍惜。”这话此时才显得弥足珍贵。晚年爷爷记忆不好,常常多问,我忍受不住,所以待他不是很好。于是,原本就衰老的二胡声更加奄奄。是我!是我这愚昧顽劣的人残害了我的爷爷,一个我无比敬爱的老者,一个教会我读书、作画的人。而那因怒骂而戛然而止的乐声此刻便是对我生命最尖锐、最无情的刺击。我对不起我的爷爷,对不起!
可恨的是,爷爷竟原谅我了,原谅了我!在爷爷空荡的房间里,仅存的就只是一幅静默的相片,一早已断弦的二胡,一个沾满灰尘,遍布疮痍的二胡。我强忍着,轻轻的抚摸着它,小心翼翼。我默默注视着,不尽的悲凉,这感觉像极了爷爷弥留之际我那匆匆一眼。我不经意的触动下丝弦,仿佛是在翻开古老昏黄的书卷。原是断了弦的,应是沙哑的撕裂,可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一阵悠扬的乐曲,是二胡!是那熟悉的二胡!隐隐约约,跌宕起伏,终究不停,里面夹杂着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感。留恋?不舍?溺爱?太多太多。刹那间,我懂了,这是灵魂逝去后留在世间的歌唱,这是灵魂延续其生命的永恒之作。我听到了,爷爷仍就是那般爱我,爱我这不孝的孙儿。恍然中,照片里,爷爷还泛着笑。
在这里,在温暖的二胡声里,我想说:我爱您,我亲爱的爷爷。我错了,我永远都是您最好的孙儿。
突然,二胡曲像是摆脱了繁重的杂役,欢快的跳跃。里面有高山,有白云,似春风抚万物,尤流水润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