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月的痕
高三 李巧慧
独自行在夜空下,扶老叩地,声声闷响叹出的正是此刻我心中的几多疮痍。如水的月光流泻在那势必百转千回的前路上,或许就该放手,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弃置在这朗月下,任它被冲洗成空白?
只是,16年来的朝夕相伴、言笑晏晏,叫我如何能放得下?
——题记
重回长安城,长安繁华依旧,玄宗心中却了无意趣。去时是盛世天子,归时是寄人篱下的太上皇,其间令人可怖的地位悬殊和夹缝中求生存的心灵阴霾在骄傲恃权的玄宗心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窟窿,抬眼望望右前方高高坐在马上为自己“护驾”的儿子,玄宗不禁一阵寒颤。残酷的政治斗争,是容不下半点温情的,这,他以政变夺得帝位的唐玄宗又怎会不谙熟?一袭黄袍横亘在父子之间,可怜的“孝道”在权力的符号面前卑微地敛起光芒,玄宗枯瘦的手在缰绳上颤抖,心哽咽出汩汩苦涩和惊惧,而这一切,他只能用讨好的言语与脸上挂着的满足的笑来掩藏。示弱,让儿子觉得自己满足于“太上皇”,这是延续性命的惟一出路。
到达未央宫已是日幕。盯着肃宗离去的背影,玄宗对着那团浓得划不开的威严与深沉叹了口气,无限苍凉,无尽愁思。一旁的老奴高力士见他这般,连忙换上笑容扶住玄宗,说:“无论如何,大唐的江山幸在,陛下可稍复安心矣。”玄宗满目感伤地看着高力士,点点头,又兀自轻轻摇头,径自坐下来,陷入无尽回忆中。从天宝元年倚重宰相李林甫而逐渐疏理朝政,他发现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当初就那么偏执,那样听不进劝谏。他不敢相信那真的是自己。短短十数年,国家剧变,命途陡转。他觉得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巨大的反差已让他几近崩溃。
眼眶被泪水濡湿,玄宗惊醒般眨眨眼,低头却瞥见地上那一片清辉。起身,顺着清辉踱到窗前。一弯月牙挂在空中,似在向他盈盈笑语。玄宗蓦地想到了杨贵妃,心中一阵翻腾。
“贼本未除,请陛下割痛舍爱。”马嵬驿前兵变的阵势让他顿觉天旋地转。如今他怎么也想不清自己是如何作出那个决定,如何割舍得下?
玄宗忍不住去回味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当初志得意满的他将杨玉环以渡为太真道士为名从儿子手中夺来时,他承认只是为了填补武惠妃的亡故在自己心中留下的空缺。可是随后的日子里,他与她共同创办梨园教坊,编创《霓裳羽衣舞》,或贪欢于芙蓉帐里,或醉饮于沉香亭下……玄宗不自觉地越来越依恋她,甚至两次发生大争执将她遣送回家后,又都放下帝王尊严将她接了回来,同她相处,没有君与妃的隔阂,没有奉迎和讨好,一种超脱出权势的全新的纯粹爱情凌驾在俩人之间,让玄宗醉心忘返。
这一醉就是16年。那日,一句“大家好住”,贵妃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恨,泪眼里盛的满是从容和对他的倦恋。
纵然她不怨,玄宗又怎么敢说问心无愧?作为君王,他愧对天下苍生,而作为人夫,后宫佳丽三千,他最对不住又最放不下的,便是她啊!她被当作乱国贼子、红颜祸水屈死于乱军之中,换来自己旦夕安寝,然而她又何错之有?若不是自己……
她原本有一条锦绣的人生之路,作为王妃,她下无衣食之忧,上可以与夫君承欢月下,可是自己硬生生介入,将她夺为已有;而患难之时,又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现在失意苦闷才又开始想起她这枝解语花,如此自私的自己,纵使死后也无颜面见她!
玄宗又是一声长叹,转身取来紫笛,如今吹奏,可无人伴舞了。熟悉的旋律萦绕耳畔,仔细一想,却是当年李白为杨贵妃写的“云想衣裳花想容”,玄宗顿时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