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一个人的记忆
龙应台北京演讲
2016年1月6日
一只木头书包
我有一个木头盒子。我想跟大家说一个木头盒子的故事。
我的母亲有两个哥哥,在1959年新安江建水坝把她的家乡古城淳安淹没了以后,大哥一家被迁到江西、安徽边界的衢州,二哥一家人被迁到江西婺源。1975年我离开台湾到美国读书,第一件事就是把爸妈失去了三十年的儿子找了回来——在那之前,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90年代去了衢州,看见表哥在荒地里耕作,他的母亲,也就是我母亲口中常说到的大嫂,形容枯槁,蓬头垢面,坐在一个透不进一丝光的厨灶旁边。
2007年,我跟我台湾的兄弟们说,“多年来,我们只照顾了湖南的大哥,但是对于妈妈所牵挂的人——她的兄弟的后代,却很少关照,我们是不是太父系中心了?”
哥哥和我在那一年就到了江西婺源。
淳安应家的整个家族都成了农民了。我们坐在屋前的长条板凳上说话,翘尾巴的鸡咕咕咕咕到处走,一地的鸡粪和羽毛。一大堆人谈了好一阵子,把谁是谁搞清楚就已经很费了点时间。表哥突然站起来走进内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陈旧的木头盒子。木头原来可能是有颜色的,已经剥落得认不出来,小小的锁,因为岁月长久,扣不起来。
▲在台北的家中拍下,和窗外台北流动的街景仿佛在说两个世界的故事。
表哥有典型的农民的木讷,说,“姑妈小时候的。”
是我的母亲小时候的“书包”!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万分惊讶。